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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从黛玉的待遇,看贾家的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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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2023/12/2 9: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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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林黛玉在贾家的待遇,争论很多,关于谁谁与黛玉好,谁谁与黛玉不好的分析文章也是一大堆。

其实,林黛玉在贾家的状况也是个动态发展过程。不同人对黛玉的态度也不同。

外祖母

黛玉能来贾家,完全是因为她母亲是贾母最爱的小女儿。然而,对于黛玉的宠爱,贾母也是比较克制的。

在黛玉到贾府的第一天,她被安置在贾母房内的碧纱橱里。当时的黛玉不过六七岁,母亲新丧,初来乍到,贾母这样安置她,自然是为了暖和又亲热,但计划是春天给她收拾屋子。尽管去年年底已经派人接她,预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备好房间,也没有被贾母搂着睡过一夜。

而已到嫁龄的宝琴,却被贾母当即拍板,跟着她一起睡。可见,在这初见的眼缘上,娇怯拘谨的黛玉不如活泼率真的宝琴更入贾母的眼。

当然,贾母对黛玉的疼爱是不含糊的,饮食起居,一如宝玉,三春反倒靠后了。很多读者觉得这个待遇很高,高是高,但也不是高得不得了。

首先,虽然宝黛待遇一样,但贾母最疼的人终究还是宝玉,一来他是男孙,二来他外形酷似他爷爷。

其次,家里仅有的三个小姐,迎春是贾母不喜欢的长子贾赦的庶出女儿,惜春是东府小姐,血缘略远,探春虽是贾政女儿,却也是庶出,且生母赵姨娘并不讨贾母喜欢,这三个人多疼了少疼了哪个,都要落人口实,倒不如一刀切一视同仁。所以黛玉初见这仨姑娘,见她们都是一模一样三胞胎一样的打扮。

而黛玉,一来与贾母有血亲,二来是客人,三来,林如海官运正好,算是贾家有力的政治伙伴,所以,厚待黛玉,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妙事。

而后,我们可以感觉到,贾母对黛玉的疼爱越来越深了。随着贾母的溺爱,黛玉的拘谨消散,变得“孤高自诩,目无下尘”。她的高傲个性和伶俐口齿,都是符合贾母审美的,其中大概也有贾敏的影子,所以贾母对她颇为纵容。

黛玉敢怼周瑞家的、怼李嬷嬷,都是因为有了这层底气。后来虽然林如海病故,贾母对黛玉还是十分关照的,贾母派丫鬟给黛玉送钱——这肯定不是月钱,月钱该是凤姐或者王夫人派人来发,黛玉随手抓一大把给了宝玉的小丫鬟。宝钗派婆子给黛玉送燕窝,也得到了黛玉的厚赏。而宝玉雨夜来访,舍不得打的玻璃绣球灯,黛玉坚决要他打上。

可见,在物质上,黛玉决不匮乏。

但是在精神上,黛玉与隔辈的外祖母就没有那么交心了。贾母年老,爱热闹享乐,与黛玉的品位喜好并不完全相同。黛玉的多愁易病,也令贾母感到束手无策。所以,当薛姨妈认了黛玉作干女儿,在贾母她们参加老太妃葬礼期间负责照料黛玉,“饮食药饵,十分精心”,贾母对此是十分欢喜的。

舅舅舅妈

黛玉的两个舅舅,贾赦比较自私爱享乐,知道黛玉有母亲和弟媳照应,也就不问太多了。贾政与贾敏和林如海关系比较密切,所以对这个外甥女也很关爱,对于她的才华也极为欣赏。黛玉也参与了大观园题额活动,并且作品全部被采用。

邢夫人一向吝啬,但是在讨好人的政治站队上,还是很有眼色的,贾母疼谁,她就要相应作出姿态。疼宝玉自不必说,对于黛玉,她的疼爱也是溢于言表。刚到贾府就要留黛玉吃饭,其实这第一顿饭自然是应该与贾母一起吃的,邢夫人未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姿态一定要做足。

王夫人对黛玉自然没有贾母那样的深情厚谊。王夫人嫁来贾家比邢夫人早,以王夫人“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的性格才智,自然在贾母跟前也成不了什么风头人物,而“不凡”的贾敏在她眼里是“金尊玉贵”无法超越的,自然,风头都在贾敏那里。倍受宠爱的贾敏在少女时代未必跟她这个二嫂多么投缘,所以王夫人对黛玉也没积下什么上辈的情分。

王夫人可倚靠的就是娘家的威势和自己争气的肚子。她最爱的是宝玉,最虑的也是宝玉对女孩子的痴迷。黛玉这种病西施类型的小美女,不消说会引发宝玉怎样的痴狂。所以,她一上来就给黛玉打预防针。

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王夫人说的话大有水分,宝玉这些姐妹都与他玩得很好,并未“不敢沾惹”,宝玉与这些姐妹们似乎也不曾生事,顶多只有湘云略与他口角两次,也无大碍,此后生事最多的,只有黛玉,也许王夫人在宝玉的事情上,颇有未卜先知的才能。

而黛玉第一次见宝玉,就引发宝玉摔玉,这自然是为王夫人深忌的。贾母哄着宝玉把摔了的玉戴好,还特地叮嘱“仔细你娘知道”。因为宝玉是王夫人仅存的儿子,而他不受贾政欣赏,言行又不像是日后能有出息的样子,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希望,就是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宝玉摔玉砸玉,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王夫人。所以,要想王夫人对黛玉由衷喜爱,是不太可能的。

当然,王夫人也不是后妈脸,在对黛玉的待遇上,她很有一个好舅妈的样子,吃的用的,只要贾母说给黛玉,王夫人再没二话,甚至还主动换了鲍太医给黛玉看病以图改善。她虽俭朴,但并不吝啬,但是,当宝玉要二百两银子给黛玉配药时,她还是不由自主骂道:“放屁!什么药就这么贵?”

而黛玉当着宝玉向她撒娇时,她也会很配合地说:“宝玉很会欺负你妹妹。”对于黛玉,她在心理上不会特别疼惜,但在行动上也不敢多沾惹。给金钏捐寿衣之类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敢麻烦黛玉的,要是给贾母知道了,又是麻烦。而探春理家时没叫黛玉,并不是故意不给黛玉掌权,主要是怕万一黛玉累着,贾母会不乐意。医生说要好生保养,针线活都不多做的外甥女,你叫人家管家受累?

所以,王夫人对黛玉,也就只是舅妈对外甥女的情感,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她不会疼爱怜惜黛玉到赞成宝黛联姻,也不会厌恶黛玉到恨不得致之于死地或者迁怒于长相相似的丫鬟晴雯。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对自己的血亲也有投缘和不投缘之分,要说到择媳,那自然更要挑剔。但是,作为舅妈,王夫人对黛玉从未苛待过。只是,作为一个能力有限又不那么会来事儿的人,她对黛玉的照顾有限,潇湘馆的窗纱是否旧了这种细节,她更是考虑不到的。

说王夫人是母爱爆棚的大母神,对所有孩子都很疼爱,未免自作多情;可要说她是陷害黛玉的阴狠毒妇,倒也冤枉了她。

嫂子们

黛玉在荣国府有两位嫂子,一位是寡妇李纨,一位是管家少奶奶王熙凤。

李纨的性格有点自私,她自己是不爱问他人废与兴的。所以,她对所有的小姑子,包括黛玉,都没有太多的爱心,只希望她们不要出事,惹得贾母王夫人责备她没照顾好。所以,在对待黛玉方面,她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黛玉也明白她这种心态,但是黛玉很淘气,总是打趣她吓唬她。

黛玉讲“母蝗虫”笑话,打趣刘姥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之后又指着李纨道:“这是叫你带着我们做针线教道理呢,你反招我们来大玩大笑的。”

宝玉生日夜宴怡红院,请了几个要好的姑娘们来,也请了李纨坐镇,因为有她把关,就显得有了长辈的监护和准许。黛玉却笑向宝钗、李纨、探春等人道:“你们日日说人夜聚饮博,今儿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

这两次虽然都是玩笑,但含义很深,都是在极乐之时突然泼下冷水,而且直指的都是最大责任人李纨,所以都是由李纨来解释回答打圆场。

黛玉以长辈角度提出的质疑,也是李纨这个守寡媳妇最担心受到的指摘。贾母最宠的孙女儿,如果真在长辈面前上眼药,一定叫李纨吃不了兜着走。哪怕黛玉没有真这样做,只要有这么一点点想法,也足以令李纨不安。所以,黛玉这个小姑子,在李纨心里,有点儿“刁”的嫌疑。倒不如宝钗寡言含蓄的好相处。

当凤姐打趣黛玉吃了贾家茶,该给贾家做媳妇儿时,大家哄堂大笑,因为宝黛是上下看准了的一对儿。惟有李纨马上“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

诙谐,就说明是玩笑,当不得真,而且李纨这话特地要向宝钗说,因为李纨不希望薛家相信宝玉必娶黛玉。她心里大概更希望宝钗作自己的妯娌。后来的诗社评点证明,她在审美偏好和三观取向上,也与宝钗更为接近。

不过,即便李纨有这种倾向,她也不能参与宝玉择偶的决策,而且她并不当家,所以对黛玉的日常待遇影响也不大。高续中讲黛玉临死只有李纨来守护,是出于作者对寡妇的敬意和美化。

凤姐与李纨相反,她是管事奶奶,对黛玉的日常生活有着最直接的影响。而且她一眼看出贾母对黛玉的钟爱,所以头回见面就夸黛玉“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这话有两重意思,一是夸黛玉貌美,天下难得的标致,二是夸她气质好,“通身的气派”。这是对黛玉的讨好,转身又说像贾母嫡亲孙女,言外之意,还是贾母基因优质,而且三春也很优秀(这是正经小姑子,不能因为奉承了黛玉就贬低了她们)。简单一句话,奉承了五个人,谁也不得罪,又不失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凤姐又叹息贾敏早逝,流泪表示共情。继而又发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要什么吃的,什么顽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这一连串的问题,黛玉哪来得及一一回答?其实凤姐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想展现自己的关心,以及自己在这个家的重要地位:我是这里当家的,有问题只管找我。

后来冬天时,正值凤姐怀孕,又要预备过年,又要每天伺候婆婆太婆婆和小姑子们吃饭,于是她建议:“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一样.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

贾母道:“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多,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更好了。……今儿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伏。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他这样想的到的没有?

瞧,凤姐一个建议,因为拿了心疼黛玉说事儿,便立刻能得到贾母的赞许,可见,黛玉是个邀功求宠的最好理由。

所以,凤姐对黛玉格外上心,清虚观的张道士要给宝玉说亲,凤姐怕宝黛不悦,马上用巧姐寄名符的事情打趣张道士,岔开话题。宝黛吵架和好之后,薛宝钗借扇子事机带双敲,又是凤姐说“生姜”解围,劝宝钗得饶人处且饶人。

黛玉在元宵夜当众喂酒给宝玉,凤姐忙提醒宝玉“别喝冷酒,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

可以说,在宝黛的暧昧关系上,凤姐不但心明眼亮,而且刻意保护和成全。

凤姐奉王夫人命抄检大观园时,到了黛玉房内,黛玉已经睡下,凤姐就不肯叫她起来,只叫管家婆们去检查丫鬟房间,自己陪在黛玉床边闲聊。别的姐妹似乎都不曾享受过凤姐如此的关爱。

凤姐这样做,除了要借此邀功于贾母,也是因为与黛玉有性格上的惺惺相惜。她们都是自幼在娘家被当作男孩教养。黛玉早早读了科举必读的《四书》,凤姐也有自己的学名。所以,她们不像别的封建女孩那样温良恭俭让。她们都敢在生气时摔帘子骂脏话,且在爱情上也流露出较强独占欲,所以,凤姐对黛玉的照顾,也有不少情感投契的成分。

姐妹们

黛玉与贾家的姐妹关系其实要比前几种单纯,在宝钗来之前,“有这般姐妹相伴……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

首先,贾家姐妹人数不多。宝钗和湘云只是亲戚。三春之中,惜春与贾母没有直接血缘关系,迎春的父亲不得贾母喜爱,且个人姿质不如黛玉出色。唯有探春算是可以与黛玉同列的,但又是庶出。

其次,小姐们不问稼穑,给黛玉花多少钱,轮不到她们来关心。她们和黛玉将来都要出嫁,所以黛玉的待遇对她们的长远利益没有影响。

但是,当黛玉的受宠远超众人时,小姐们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反应。

小姐们可能不会嫉妒黛玉天天吃人参养荣丸,但是那种赏丫鬟随便抓一把钱不问数,或者下雨天打玻璃灯不怕砸的潇洒,确实是她们所不具备的条件。这不完全是因为黛玉比别人更加视金钱如粪土,更重要是黛玉在贾母的宠爱下,物质条件尤为优越。

探春想要让宝玉代购民俗玩具,还要攒好一阵子才有几吊钱呢!而黛玉,自己也知道“不是他们家正经主子”。

当然,贾母乐意,王夫人也不敢多话,探春自然更不能说什么了。她是个豪爽的人,自然不会像一般小家妇女那样叽歪,因为黛玉擅长诗词,探春还是很欣赏她的,热情邀请她进诗社。

然而,作为儒家思想支持者的探春,本质是入世的,与黛玉完全不同。宝玉挨打后养伤,越发不务正业,“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才引发了宝玉“国贼禄鬼”一番骂。

原文说的是“宝钗辈”,可见劝导者中,宝钗是主力,但并非只有宝钗一人在劝。湘云可能是宝钗的帮腔者,而自家姐妹中,还能参劝的,也就只有探春了。

探春的审美倾向与李纨宝钗相似,都是十分正统。海棠诗社的冠军之争,是探春一锤定音定为宝钗。宝钗帮惜春列画具单子,被黛玉偷偷打趣说列的是宝钗的嫁妆,探春马上第一时间禀告宝钗——因为不想让宝钗吃一点儿小亏。

黛玉小性子,爱打趣人,探春给自己取笔名“蕉下客”,黛玉立刻引申到“蕉下覆鹿”的典故,取笑探春是一只菜鹿。探春立即反唇相讥,给她取笔名为“潇湘妃子”,这个笔名唯美,也符合黛玉的人物气质,黛玉自己也接受了。可若细思,用典可并不吉利,舜帝二妃是因为思念丈夫而痛哭至死。探春还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句“将来她想林姐夫”。表面看,这是小儿女玩笑,可是,作为对诗谶敏感忌讳的贾政的女儿,探春不可能一点儿吉凶意识都没有吧?

第六十二回,宝玉宝琴岫烟和平儿过生日,探春兴之所致就掰着手指数起了大家的生日,因为她协作管理家政,给家庭成员过生日也是她的一个重要工作,所以她应该记得所有人的生日才对。探春对宝钗的生日记得特别清楚,但对于黛玉的生日竟然忘了,还要袭人来提醒。按理说黛玉比宝钗来得早,应该更熟悉她的生日,而且宝钗生日在正月,黛玉生日在二月,距离更近,印象也该更深。可是探春竟然忘了,连她自己也笑“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她的表现无意中反映了她的微妙心理:在她心中,对黛玉并不那么上心。

探春对黛玉的微妙心理顶多只能保持在细节上,毕竟黛玉是孤儿又是客人,且是贾母最疼的,做人上也没有原则性问题。

而与黛玉旗鼓相当的史湘云,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对黛玉的不满是直接说出口的。因为她也是孤儿,她也是客人,在黛玉之前,她在贾家女孩中的待遇才是最好的。所以,她只认可贾母对宝玉的溺爱,却不能理解黛玉凭啥也如此娇贵。

她抱怨宝黛总腻在一起不带着她玩,生气自己说出了黛玉像戏子的真相就遭到宝玉警告,恼恨宝玉把自己做的扇套给黛玉剪碎,故意赞美宝钗把黛玉比下去,又在宝琴来后,预言黛玉会嫉妒宝琴的得宠。

湘云并不真了解黛玉,她自己最稀缺的长辈宠爱,黛玉并不想无限霸占,她只在意宝玉的心。所以,黛玉后来能认宝琴作妹妹,也能与宝钗交好,因为她并不像湘云以为的那样狭隘自私。湘云襁褓间父母双亡,心底有填不满的爱的缺口,而黛玉是六岁丧母,心理上爱与被爱的能力更强。每次与湘云冲突后,黛玉总能主动修好。

湘云这种亲戚小姐,在贾家的时间有限,吵嘴机会和严重性也有限,所以对黛玉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仆人们

黛玉诗中说“风刀霜剑严相逼”,前边说的这些主子亲戚们能带来的伤害其实不是很大,真正厉害的是仆人们。

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耽耽,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红楼梦》这部人情小说一直在讲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和矛盾。阶级之间的矛盾特别明显。仆人们虽然不能决定黛玉的物质待遇,却能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相当的影响。

黛玉初入贾府时,因为贾母宠爱,父亲政坛得意,所以养成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习惯,她讽刺过周瑞家的,也明怼过李奶妈。所以,她不如宝钗那样“得下人之心”。虽然随着年龄增长和父亲的去世,她也日渐成熟温润,也能厚赏下人,也有了紫鹃等一干能干的忠仆,但是,人对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难更改的。连小红这样的小丫鬟都对她印象是心细,爱刻薄人。而袭人这样的大丫鬟,虽然颇得黛玉赏识厚待,却因为宝玉和个人价值观的缘故,对黛玉也暗地里不满。

贾家并不会因为黛玉的存在而多给仆人们发薪,而仆人们却可能因为黛玉而多干一些活甚至多受一点儿气。低阶层的丫鬟婆子或许对黛玉不构成威胁,抱怨两句也就罢了。可是那些管家婆、大丫鬟的能量很高,她们的言行甚至能影响到高层的决策。袭人说:“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

有阅历的人都深谙个中厉害,所以王熙凤用厉害和残忍来拼命打压管家婆们的气焰,连生病也不敢叫她们知道。宝钗的做法则是尽量亲力亲为,不麻烦别人,对仆人敬而远之,有机会还“小惠全大体”,收买人心,怕的就是来自下层阶级的攻击。

人多口杂必然引发是非,这是封建时代豪门痼疾。因为生产力低下,所以豪门贵族为了排场和享受,不得不豢养大批仆役,人管人本身就不容易,所以,一旦主子阶层失去权威和能力,又不能以德服人,下层阶级本来就受教育不多,就容易小人当道只手遮天。

黛玉的悲哀在于,她身弱病娇,需要足够的人力物力供养,而且她身处豪门却又不是正经主子,所以大量仆役傍身是她无法摆脱的现实,诚然,黛玉的才智和天赋决定了她的管理才干很强,这一点我在以前文章中也有涉及。然而由于身份和体能限制,她的才干无法充分发挥。所以她会有“风刀霜剑”的感叹和遗憾。而日后她的香消玉殒,多半也与此有关。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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